从炼字看古代诗人的“一字之奇”

解放日报   2023-04-20 18:00:26


(资料图)

炼字,即锤炼诗文的用字。所谓“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炼字是我国古代绝句达到精练的关键所在,一字之高下往往决定整首诗的成败。炼字是古代诗人创造的一个妙招,犹如高手下棋,一子按下全盘皆活。

炼字可以深化感情的丰富性。诗人思想感情的贫乏或丰富,简单或复杂,委婉或直露,往往成为诗歌能否吸引人的分水岭。古代绝句常能以一个字撬开这个诗艺难点,把读者引向入胜之境。请看一个普通的“闲”字在不同诗作中所发生的繁复作用。元稹的《行宫》中:“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行宫的冷落,白头宫女的寂寥无聊以及她们的岁月沧桑,都通过这个“闲”字凝聚成一种引人回首天宝旧事的感伤意味。在赵师秀的《约客》里也有一个“闲”字:“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闲”字细腻地表现了诗人坐等宾客到来而欲罢不能的心理。两个“闲”字,一个通向历史,一个通向心曲,去向不一,深婉微妙的意境却如出一辙。

再看一个“无”字。在王维的《少年行》中:“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无”在此表示对敌视若无物,体现一种无所畏惧的精神。而黄景仁的《别老母》中:“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无”在此是表现诗人因贫困不能奉养老母的愧疚之心,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伤痛之感。两首诗的“无”字感情指向不同,感情强度却相当。

炼字也可以深化人和自然的关系。许多写景的古诗并非孤立静止地描绘自然,而是将自然活化、拟人化,别具一番情趣。譬如郑燮的《江晴》:“夕阳开一半,吐出望江楼。”又如袁枚的《推窗》:“山似相思久,推窗扑面来。”一个“吐”字和一个“扑”字,把人与自然的距离缩短成为一种没有阻隔的亲近关系。还有些写景诗,更是通过炼字进一步介入人和自然的关联。请看李白的《横江词》:“横江欲渡风波恶,一水牵愁万里长。”“牵”字引出诗人的万里愁肠;再看李华的《春行寄兴》:“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一个“自”字和一个“空”字,写尽唐代安史之乱后诗人对郡邑颓圮景象的感喟。如果说前两例写出了自然与人的喜怒哀乐相互呼应的亲近感,那么后两例则进一步表达了自然和社会的治乱兴衰同频共振的亲密感。

深化诗的艺术境界,便是炼字的主要功能。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字可量出诗的深浅。李白的“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只有”二字一出,境界由“看山”上升为“看世界”,把诗人愤世嫉俗、遗世独立的情怀定格在历史上。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用一个“独”字钓出当时世事的冷冽阴霾,也钓出诗人孤高傲世的风骨。刘方平的《春雪》炼字别具一格,同样堪称提升艺术境界的神来之笔。“飞雪带春风,徘徊乱绕空。君看似花处,偏在洛阳东。”“偏”字何解?讥讽在焉。原来唐时洛阳城东皆豪门巨宅,在他们眼中飞雪只似花,而毫不理会平民百姓之饥寒。一个“偏”字,把一派雪景变成一幅“讽刺画”。一字定乾坤,可谓炼字之精髓。

炼字的艺术功能如此之巨,我以为,就因为它能在诗作的关键部位提炼出诗人最独特、最深邃、最微妙的生活感悟,从而彰显“你无我有,你难我易,你低我高”的超俗境界。于龙首而点睛,身动眼一亮,诗便飞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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